围炉夜话：枪响之后没有赢家 | 围炉 · NYUSH

前言

距离227大团结事件已经过去快一个月了。

在这短暂的一个月里，我们见证了曾经的某位顶流偶像是如何因为自己粉丝的肆意妄为而“翻车”跌落神坛，成为了各个亚文化圈层“围剿”的公敌，我们更惊讶于这场战争中小众圈的团结反抗，我们也唏嘘道资本为王时代的残酷与冷血。这是一场我们不知道会持续多久，牵连多少人的战争。我们唯一确信的是，战争才刚刚拉开序幕。

接下来，我们将从小众圈，饭圈粉丝，偶像行为，流量资本这四个角度来探讨这次的227大团结事件。虽然他们都参与了这场场战争，但没有一方可以算是这次战争的赢家。

夜话主持人：顾珈伊

夜话参与者：一只甲、Irene、Cecilia、Ella

小众圈

顾珈伊 | 227事件看似以同人文圈为代表的小众圈集体抱团反抗占了上风。然而从事发至今，同人文圈的许多作者也已经删除大量文章，甚至有人封笔退圈不再更新，创作平台如ao3也被彻底拒之“墙”外，一系列受牵连的亚文化圈也是萎靡不振，都为这次的战争付出了巨大的牺牲。然而在这之后，同人圈等小众圈的创作者该如何适从、恢复发展？而在我们一直呐喊和渴望的究竟是创作自由还是传播自由？创作自由又应不应该有所底线呢？

ao3官方封“墙”

甲 | 借用室友的一句话，“其实本来同人文圈更像是圈地自萌”，因为作者可能根本没有准备公开发布，而唯粉的举报行为实则是非常具有侵略性和挑衅性的。而具有争议的地方在于同人文本身创作的合法性，尤其是对于真人的再创作，非角色的创作本身就是介于相对灰色的地带的。但是即使是触碰到法律底线，应该发生的也是艺人对于文章的举报，而不是对于平台的举报。

Irene | 首先说一句这件事所涉及的亚文化圈不仅是同人文或者说耽美文，这好像是很多人的误区。我觉得小众圈创作者在进入这个圈子之前应该要有所谓的“自知之明”。除了作者，圈外人也不应该为难圈内人。小众圈的恢复可能会是一个极其漫长的过程，因为创作者需要调整心态，读者也要重新思考小众圈的环境，而这些都不是一蹴而就的。

我们渴望的是广义的传播自由和狭义的写作自由，我们希望的是那些在阴影下的、不被一部分人喜欢的作品可以得到发布，从而给喜欢它的人阅读。

创作自由应该要有底线。所谓没有底线不是如《下坠》在分级制度下展示的边缘人物的欲望，而是对法律的无视、对道德的扭曲。《下坠》中描写的性工作者是不合理的，但是他们的悲观是真实存在的，通过他们的悲观让人意识到出卖身体的深渊又是合理的。

Cecilia | 其实ao3一直处于一个灰色地带，处于“民不举官不究”的状态。而这次事情闹的这么大主要是因为粉丝举报的不是某一篇文章、某一个圈子，而是整个平台。但他们根本不知道的是ao3上的每一篇文章都有标签和分级，在阅读前也会弹出窗口让读者确认是否进入。这次227事件无疑是对创作圈的一次重大打击，被删除的作品永远找不回来了，再创作也是“奄奄一息”。这也反映了在当今创作平台一再减少和网络审核一再严格的情况下，人们很容易忽略很多作品的文学价值。当然，“创作自由”不等于毫无底线，任何人都不能跨越法律的边界，一些平台也可以事先制定好明确的规则让写手可以遵守。但在此之上，希望创作者可以有更多的空间。

Ella | 我入原耽圈比较早，其实原耽圈也没有这次“227”运动时说的那么“敬文学，敬热爱，敬自由”，这里举报风其实很兴旺。一个很有趣的例子是这回写文章反对肖战粉丝的举报行为的画手曾经也是带头举报过墨香铜臭的。我觉得互联网的大规模举报时代的潘多拉魔盒，就是由当时举报墨香铜臭的狂欢打开的。而当时的太太们也是积怨已深顺水推舟，拿了个替罪羊出气而已。

同人圈和小众圈发展的问题实际上源于网络审查机制，尤其是带有“黄色”字眼的词。2月初，我在lof上看文的时候就发现因为政策的紧缩，好多太太要么被炸号要么把带有敏感词汇的外链删除了。我相信没有肖战粉丝的举报，小众圈一再被侵蚀也是必然。使小众圈文学发展或者恢复生机的唯一方法是降低审查的力度，要小心翼翼顾忌各种红线的作品很难发挥真正的文学魅力。

小众圈层团结一致“围剿”公敌

饭圈粉丝

顾珈伊 | 饭圈文化是偶像娱乐文化的附属品，是追星人群的集结地，具有强大的自发组织性和严重排斥异己性。而这两大特性也产生了一系列的社会负面印象如肆意滥用举报权利和抢占公众资源等。令很多非饭圈人好奇的是，什么促成了这种饭圈“宗教式”的狂热膜拜？从227事件来看，饭圈文化的潜在畸形趋势是否会加快娱乐至死时代的来临？而这份畸形的泛滥，最终究竟会毁了什么？

粉丝的“爱”

甲 | 有很多研究饭圈文化的学术论文是非常值得一看的。有一个观点是饭圈通过树立同一个“敌人”来达到内部和平。饭圈本身具有强大的组织能力和资源分配能力，深究下去涉及很多社会学、政治学的讨论。个人希望采取措施对饭圈文化进行适当管理。如果大部分狂热追星的“脑残粉”和“毒唯”是青少年，那么这样的情况就很值得警惕了。当粉丝在对于世界的理解还停留在非黑即白，毫无对不同文化和观念的理解包容以及批判性思维认知的时候，很有可能会滥用举报的权利、滥用公共资源来达到非常自私的“小目的”。

Irene | 我了解下来，一般饭圈文化在年轻爱豆的粉丝之间盛行比较多，而实力演员、歌手的粉丝并不屑于遵守饭圈这一套。我很认同一只甲说的通过敌人达到内部和平的观点。我觉得很多时候饭圈此起彼伏的骂战其实是大粉稳固自己地位，或者增加自己流量的一种方式，而小粉丝们年龄小容易被煽动，就会形成这种“宗教式”的狂热膜拜。

我觉得饭圈是否会畸形很难说，因为不同类型的粉丝之间一直有一种微妙的平衡，保证饭圈文化不会荼毒太多的人。

“粉丝行为，偶像买单”是有一定道理的。一方面偶像确实有引导粉丝的能力，当粉丝犯错时，偶像的不发声在某种程度上是一种默许，相当于偶像本人也不是无辜的。另一方面，在路人眼里，粉丝在某种程度上代表了偶像，所以当粉丝群体犯错的时候，偶像本人会更容易被大众当作发泄怒气的靶子。但是青少年粉丝的三观是可以改变的，新的偶像也会不断出现。所以最终毁掉的，我觉得还是偶像的前程。

Cecilia | 我觉得追星和宗教在某种程度上有很大的相似性。首先饭圈有所信仰（追捧）的神圣对象（偶像明星），然后通过迅疾的传播渠道（网络、社交媒体）进行广泛的传道、布施（宣推偶像讯息），以期获得更多信众与认同（扩大偶像影响力、扩充己方阵营）；而信众全身心的皈依，将一切（粉丝的人力、物力、精力）自愿献给神（偶像），并为之奋斗终生（扩大偶像影响力、捍卫偶像的荣光）。粉圈和邪教的区别主要是看它对于粉丝的影响是积极的还是消极的。227事件中，我们发现肖战的粉丝中有很大一部分是未成年人，但他们在这次事件中表现出的辱骂、人肉、恶性举报、造谣、滥用公权力，不管是哪一项都对未成年人的身心健康和价值观的形成造成了极大的伤害。而这种肆无忌惮举报后的成功，实则是在默许：当你不喜欢一样东西的时候，你就有权利消灭它。但事实并不是这样的，这个世界从来都不止有一种声音。如果当这些人拥有了更大的权力的时候，是否也会滥用自己的权力，消除更大的不同的声音呢？更不用说饭圈宗教式膜拜的错误引导了。

Ella | 我个人觉得粉圈到今天这样，一部分的原因在于我们的社会中缺少政治和宗教参与。我将对下面4种人管中窥豹，探讨追星群体的生态。也正是这4种群体的夹击使得普通人、普通粉丝的声音被弱化了，让理智的声音被视为不够喜爱的一种标志。

明星。明星本人更像托克维尔笔下的宗教权威，即他自己觉得自己的能力并不能和今天的地位相匹配，他对于自己的地位感到受宠若惊，所以他不会也不敢干涉粉丝的极端行为，更害怕粉丝的离开。

大粉。大粉就像是粉圈的“意见领袖”，在粉圈有呼风唤雨般的作用。这次227事件中的”巴南小兔赞比“和“肖战反黑站”就是典型的大粉。她们也常常是唯粉，有一种对于偶像的喜爱更偏向于占有欲而不是爱的追求在。

反黑站。反黑站本来是粉丝自发成立专门为了反对职业黑明星的一个团体。但是在反黑站得到粉丝的支持，树立起权威之后，这种独立的“黑子”定性，滋生出了一种无人可以监督它的权利，从而扩展到了路人黑、路人、cp粉，甚至到最后没有赞美也被视为一种黑，才会导致这次227事件。

散粉（小粉丝）。这类新加入的群体为了获得参与感，很容易参与大粉的活动，被煽动从而做出内心可能并不认同的举动。

粉丝举报人3/1日道歉

偶像失声

顾珈伊 | 从227事件到今天为止的一个月内，肖战本人还未在微博公开发文表态。正如微博大V女王易衡写的 “如果说被误解是表达者的宿命，那么任人装扮就是失声者的宿命。” 这也掀起了群众对于如今偶像失声，甚至是偶像失职的抨击。但是偶像失声的问题背后真的只是害怕人设崩塌或者担心利益损失吗？那么作为偶像究竟应该如何在如今攻击性强、缺少包容的网络环境下去承担公权力和发挥影响力引导社会正能量呢？

大V女王易衡谈偶像失声

甲 | 我觉得真的令人不舒服的是网上传出来肖战其实有明示暗示粉丝举报的这个行为。我觉得如果作为一个明星你真的对某些同人文不满，你可以直接依法发律师函，或者置之不理，而不是操控粉丝来帮你举报。对于靠同人文火起来的明星，我觉得说过河拆桥这句话有点过分，但是如果一边靠着这个平台赚钱一边又直接想要举报搞垮这个平台就未免有点奇妙了。我觉得如果有真实立场的偶像不应该失声，就好比是“什么都想要最后什么都得不到”吧。其实作为一个普通路人，有时候觉得“宠粉”、各种“比心”讨好粉丝的行为有点令人谄媚。我希望粉丝和偶像的关系更健康一样，不要充满了一种众筹包养的奇怪感觉。

Irene | 我觉得偶像失声在互联网追星时代已经是一个伪命题了。在这样大是大非的事情上应该没有哪个偶像或者公众人物“无法发声”。他们不发声的原因大多数可能是“媚粉”，让粉丝们对自己更加死心塌地；也可能是自己的是非观有问题，觉得粉丝的行为无可指摘，默许她们做出假装“为了偶像好”，但在路人眼里匪夷所思的行为。但无论哪种，实质都是谋利。作为公众人物，偶像首先要三观正，其次应该利用自己的影响力引导粉丝做一些正能量的事情。而当看到粉丝有错误举动时，也应该及时发声制止。偶像应该学会利用法律武器保护自己，起一个杀鸡儆猴的作用，而不是放任粉丝把互联网搞得乌烟瘴气。

Cecilia | 我认为肖战一直以来的“媚粉”行为是因为他的粉丝群体过大而且来源复杂，而他又不想得罪任何人，所以才导致了现在的“偶像失声”，去放任粉丝之间互相争吵，为他获取更多流量。比如，追究名誉权是偶像自己的事，但长期纵容粉丝会给粉丝一种可以凌驾于偶像的错觉，让他们直接越位来管这件事情。究其背后的原因，我认为还是肖战本身的硬实力不够，在大火之后无法用自己的实力稳固住粉丝，所以才会这样小心翼翼地维持看似铺天盖地，实则岌岌可危的流量。其实偶像从没有失声，而他们的态度对粉丝也有很大的影响，可以改变粉丝的动向。所以偶像不应该只是空喊正能量的口号，而是在平时事情出格时就加以阻止，明确地让粉丝和其他人看清楚自己的立场，而不是一句简单的“晚安，我在”。

流量资本

顾珈伊 | 当今市场下，资本需要满足消费者，更需要制造消费者，而流量市场则无疑是资本家一手打造的最佳王牌。而在227这场战争中，资本作为幕后黑手也最终引火烧身，比如许多肖战的广告合作方也都抵挡不住谩骂声纷纷撤换代言人。在这次227事件玩火自焚的行为后，资本是否还会继续选择流量型的偶像呢？这一次的反抗是否也代表了群众对于长期被资本培养的流量抢占市场等行为不满的积压反抗？

高话题讨论拒绝肖战代言产品

甲 | 个人觉得资本真的是非常现实的。个人对公关和市场的了解不多，但感觉一般是谁红谁的带货能力强，或者谁符合品牌的气质就选谁作为品牌代言人。所以对品牌来讲，如果选择肖战作为代言人不能直接变现，且会带来负面影响（被抵制等），甚至碰到粉丝卖货退货刷单的情况的话，没有道理不抛弃这个代言人。对于普通路人来说，我购买一个产品根本不会注意是谁代言的。反过来说，如果一个品牌请了某艺人作为代言人，那么我知道这个艺人是被市场认同的，可能是一个反向的“江湖地位”的暗示。个人感觉这次的反抗不是对资本培养流量抢占市场行为不满的反击，而是用拒绝购买的方式来以流量丢失去反抗流量明星。但是这件事情比较恐怖的点在于，从此如果有资本下场想攻击一个明星时，就完全可以用相似的方式来买黑粉做一波毒唯的操作。

Irene | 资本继续选择流量是肯定的。毕竟人气高又没有什么负面新闻的流量明星还是不少。我很认同一只甲关于艺人和品牌关系的想法，在这个问题上我和她的想法基本一致。我觉得这一次的反抗不能算对资本培养流量抢占市场行为不满的反击，而是有点以毒攻毒的意思。大家发现资本可以保护一个人，但是群众又可以通过另一种方式让资本给同一个人一个教训，以资本反抗资本。不过我并不是很担心一只甲最后提到的想法，我觉得227事件的影响实在太大了，应该不会有人单纯为了黑一个人下这么大一盘棋。

Cecilia | 资本以后肯定还是会选择流量明星的，找流量明星代言其实是一个双赢的局面，为明星和品牌都炒了热度。而之所以选择流量明星，品牌看重的就是明星背后巨大的粉丝基础。这也是为什么即使现在肖战的负面影响虽然很大，但是有些品牌方依然不愿意放弃肖战，选择站在肖战的这一边，因为数据显示肖战粉丝的购买力依然很强，他们不愿意放弃手中已经得到的资源。同时品牌方也是很清楚流量明星效应短这个事实的，所以在和这些明星签合同的时候时间不会太长，一般只有几个月，而且最开始的头衔并不是很重要的那种，比如肖战现在的头衔基本都是品牌大使，其实并不是真正的代言人，其重要性和获得的资源都是无法和代言人相比的。所以资本是很现实的，就是在流量明星刚爆红的时候利用他的名声，如果未来他的明星效应减弱就会立即转战下一个流量。我记得之前在微博上看到一个人说的话我觉得很对，大概意思就是，肖战现在已经不是一个人了，他只是流量的具象化，他这个人怎么样品牌根本不会在乎，因为永远会有下一个。

我感觉这次大家更反感的是资本在背后做的一些事情，比如封锁有关227和肖战有关的微博话题，购买很多营销号甚至蓝V来为肖战洗白，通过媒体混淆群众对视听。这种已经到达公权私用的地步，让人不禁想象资本的力量究竟有多么强大。抵制肖战的人从资本上打击肖战，就是抓住了他的根本。如果他的流量无法变现，他的品牌价值会大打折扣，这时候资本的残酷性就会体现出来了。

Ella | 我觉得大家的想法都很对，其实我在想的观点是：为什么这些“流量”成了品牌商的不二之选呢？我觉得原因还在于好剧本的缺失而导致的传统“演员”的缺失。好的剧本和有深意的内容经常会因为审查机构带来的不确定性而无法与观众见面，而这样的剧本才会突出好演员的功力。社会上广泛留存的，粗制滥造的剧本无法培养出真正的演员，所以“流量”就成了王道，人们一边爱他们一边骂他们。由于网上种种审核红线，他们只能变为一个工具、一个被人喜爱的物品，他们努力脱除人的属性，乖乖变成粉丝想要的样子。他们既可爱、可怜、可恨又可悲。

佳洁士、Olay等产品抵抗不住舆论均换下肖战代言人

肖战工作室官方道歉声明

后记

这场战争暂时以肖战工作室3/1日发的道歉声明熄火，而直至今日肖战也未曾发声。这场227大团结战争正式揭开了我们普通群众反抗流量市场为王的时代。或许经过这次的227历史时刻以后，小众圈能够逐渐恢复平静，饭圈的粉丝可以回归理想，偶像作为公众人物开始承担该尽的责任，而资本能向更多质量高的作品和业务能力强的明星伸出橄榄枝。

文 | 顾珈伊 一只甲 Irene Cecilia Ella

统稿 | 顾珈伊

图 | 微博 网络

编辑 | 顾珈伊 宋玥

围炉 (ID：weilu_flame)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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